历时七年！老艺人创作潮州剪纸《清明上河图》

（原标题：历时七年！老艺人创作潮州剪纸《清明上河图》）

老艺人张湘泉历时七年创作潮州剪纸《清明上河图》

木锤錾刀起落 细刻汴梁盛景

在长达14米的潮州剪纸（錾纸）《清明上河图》完成之前，罕有人知道张湘泉这位剪纸手艺人的存在。更鲜为人知的是，开始创作时，他已经62岁。

张湘泉与其潮州剪纸作品《清明上河图》。陈逸航 摄

花甲之年启动如此难度的“大项目”，并不是一时兴起。青年时期在潮州市特种工艺厂的工作经历，为张湘泉打下剪纸与麦秆画的手艺基础。离开工艺厂后的二十多年里，他的手也没有“闲着”——为家庭、生意、子女奔波的间隙，他仍会拿起木锤与錾刀进行创作。

这份不放弃，悄然伴随并影响着张湘泉的生命。历时七年，张湘泉最终完成了这幅或将载入潮州剪纸历史的大作。在反复的创作与欣赏中，“心适”的精神状态充盈着这位长者的内心。对于他来说，这是对抗衰老的日常娱乐，更是对内心所爱的诗意追求。

“一场马拉松式的多年长跑”

据潮州民间工艺美术研究者杨坚平主编的《潮州民间美术全集：潮州剪纸》（以下简称《潮州剪纸》）一书介绍，潮州剪纸的创作技艺分为“剪”和“刻”两大类。

“将几十张纸固定的方法，是在图形非保留之处用锥子扎许多小孔，取棉纸做成纸捻穿入，用木棍敲砸，使之牢固，再将纸放在腊版上，用木锤敲击刻刀，刻凿出图形。”书中写到，“刀工”深厚的手艺人一次可以刻三四十张，甚至多达上百张剪纸。

这种“刻纸”的技艺，在潮州民间被形象地称为“錾纸”，这也正是张湘泉创作《清明上河图》剪纸作品使用的主要技艺。

2017年底，闲居在家的张湘泉在儿子的建议下，决定尝试以潮州剪纸形式再现《清明上河图》盛景。他的初心很简单：既为在动手动脑中自我娱乐、锻炼自身，也希望能以自身力量为潮州剪纸传承“留下些东西”。

这一庞大的创作“工程”，考验的是时年62岁的张湘泉作为手艺人的智慧与韧劲。他清楚，自己的眼力与体力都将随着岁月的流逝难以避免地下滑，“这将是一场马拉松式的多年长跑。”

因此，张湘泉选择将长卷分成14幅画面逐一进行创作，并选择从《清明上河图》的尾端（左侧）画面开始。“最后的画面是最先做的，因为它比较复杂，要趁眼力还行先做好。”张湘泉说。

张湘泉的“工作间”在他家里的卧室内，略显拥挤。一张小桌、一张板凳、近三十把各式各样的錾刀，加上两根木锤和各式纸张，便是他进行剪纸创作的工具。右手持握木锤，左手拿稳錾刀，声声錾击中，覆盖于画稿之下的纸片上剪纸人物、建筑、花鸟等要素逐次“显形”……这便是他的创作日常。

为了保持更好的创作状态，张湘泉选择在每日上午约9点至11点、下午2点多至4点多这两个精神状态与自然光照最好的时间进行作业。“气候太潮湿就要停工休息，不然錾完后纸张会收缩变形。光线不好也不要作业，会影响视力。”潮州剪纸这项精细活中蕴含着细水长流的民间生活哲学，在张湘泉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死磕”画面细节 每幅底稿画5天

但有的时候，单靠有智慧还不够。

“国画跟剪纸毕竟是两码事。国画有笔触、可以大片留白，转变成剪纸作品就要考虑好怎么用点和线的组合来展现相同的画面。”在每一幅画面正式进入錾纸阶段前，张湘泉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研究原作细节，尽可能保留画作的原汁原味，想尽办法呈现其中的原貌内容，并画出剪纸画面的底稿。

原画作左侧一座鼓楼下方有两个人物坐在一起，张湘泉花了不少时间研究这是一个怎样的场景。最终,他通过摊位内磨刀的工具等细节确认这是一个刮面摊位。在最终完成的剪纸作品中，张湘泉将摊主为顾客刮面时持刀手摆出的“如意手”手势都雕刻出来。像这样逐一人物、逐一细节地考据研究，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在人物繁多的画面片段，张湘泉巧妙利用“阳刻”与“阴雕”相结合的穿插形象，让画面更显鲜活多变。纤夫手中细长的纤绳、不同招牌上各异的字体，甚至有人倒水入江激起的浪花都被张湘泉用精湛的剪纸技艺表现得惟妙惟肖。

“有时候想不出来怎么做，他一个人倚在床边一想就是半天，想到了就起来画两笔。”张湘泉的妻子蔡若音描述起丈夫创作时的入神状态，眼神中既有关切，更多是对他爱好的支持与骄傲。

“14幅画面，每一幅的底稿都要画5天左右，描完要用掉4到5支水笔。”张湘泉的韧劲不仅体现在与画面细节“死磕”，更在其面对失败时的淡然，“中间有一幅做完拉起来一看，不小心把关键位置錾断了，那就重头来过。”

由于采取分段式创作，张湘泉似乎有了更多坚持下去的动力。他说，每一幅画面的顺利完成对他来说都是一个里程碑式的胜利，激发他萌生更多的创意与信心继续攻坚下一幅画面。

2024年11月，随着最后一幅画面的顺利完成，张湘泉找来昔日一起在工艺厂搞创作的老伙伴重新“出山”，协助他完成了两套各14幅剪纸作品的拼接与装裱。一黑一红两件潮州剪纸《清明上河图》卷轴成功出炉，7年大功毕成。

经商不忘“守艺” 传承就在生活中

《潮州剪纸》一书中介绍錾纸相关技艺时提到：“刻纸艺人多出自彩扎坊，而且多是男性，如潮州的张炳丰、饶平的许文进。”

实际上，张湘泉与潮州剪纸的渊源颇深。“南门外直街105号纸钱店‘张利兴’”是其祖上铺号，制作的錾刻纸艺产品曾远销海外。《潮州剪纸》一书中多次出现的剪纸艺人张炳丰就是张湘泉的父亲。

1972年，张湘泉进入潮州市特种工艺厂工作。当时，潮州麦秆画作为热门产品深受海外顾客喜爱，张湘泉主要负责麦秆画的“錾料”准备。“在厂里跟父亲学了大概不到一年，入门的基础掌握了，剩下的就靠个人练习摸索。”张湘泉说。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为了照顾家庭生活，张湘泉从工艺厂离职后开始经营个人生意。日子繁忙，但手艺在身，对艺术的热爱已经深植于心，张湘泉并未停止对艺术审美的探索学习，偶尔也会做些小作品聊以自娱。

在充当工作间的卧室中，张湘泉多年来收集的画谱、字帖、美术丛刊等书籍就放在随手可取的位置，以供他创作时参考。

真正让张湘泉在20多年的经商生活中从未落下手上技艺的，是一个关乎潮州民俗的生活习惯。每年固定时节，他会用家传技艺精心制作纸扎的“大老爷袍”等物件，以祈愿家庭幸福。张湘泉以剪纸技艺制作的物件繁复且逼真，乍一看常常让人以为是一件真正的潮绣作品。

“‘求真’是我的一种艺术追求。”张湘泉曾巧妙地运用麦秆錾料的深浅颜色变化，以剪贴技艺“重现”了数幅徐悲鸿的奔马、水牛等国画作品。对于张湘泉来说，看到美的画面，就用自己熟悉的创作技艺将其记录、再现出来，是一种艺术本能式的反应。“国画、苏绣、潮剧、纹饰……能用来做剪纸和麦秆画的素材太多了。”

对工艺美术的热爱，让张湘泉把潮州剪纸的手艺“守”了下来。谈及潮州剪纸等非遗工艺的未来，他的思考与心态比我们想象中要开放许多。

“我儿子是做艺术教育的，创作这幅《清明上河图》就是他的主意。”张湘泉表示，他从不过多要求下一代要一板一眼地传承家族技艺。张湘泉的曾祖父、曾祖母以“錾大钱”为业，他的父亲以创作外销的工艺美术品为生，而在张湘泉当家生活的年代，工业产品的浪潮冲垮了工艺美术的市场，他只能顺应时代将其作为一种爱好传承下来。

在张湘泉看来，不管是潮州剪纸还是麦秆画，想要更好发展始终需要适应时代的新变化。在人文理念再次受到重视的时代，民间工艺要如何走出自己的道路？张湘泉的回答是：“做法教给你们了，路要自己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