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
作为典型的侨乡，潮州是全体潮人的精神信仰所在。刚刚过去的2024年“潮州青龙庙会”非遗文化巡游活动上，无数海外侨胞、侨商代表从世界各地专程回到潮州参加这一民俗活动，令世人惊叹于潮文化的凝聚力。不过，聚焦当下我们不难发现，潮州文化兴盛发展，但潮州这座城市在全球范围内的知名度、对世界的影响力、与世界发展的连结紧密程度远不如前。
2023年10月，潮州获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美食之都”称号，这既是世界对潮州文化的认可，也是对潮州城市发展的期待。乘着潮州文化频频出圈、城市知名度不断回升的春风，下一步冲刺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已成为潮州各界重点关注的发展共识。
为此，笔者走古迹，试探潮州申遗底气何在；访专家，试问潮州申遗路径何行。凝聚多地学者共识，为潮州申遗，更为潮州城市发展献策。
关键词①：保住“烟火气”
策：以立法形式建立保护机制
何为世界文化遗产？世界文化遗产是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世界遗产委员会确认的“世界遗产”中的一类，而世界遗产分为“文化遗产”“自然遗产”“文化与自然双重遗产”三大类。
文物是历史文化的见证者。潮州目前共有不可移动文物1345处，其中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9处，广东省文物保护单位31处（共45个点），市（县）级文物保护单位155处，是文物古迹荟萃之地。审视潮州的文化遗产，不难看到，经历千年时光积淀的潮州，是具有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底气与基础条件的。显而易见，潮州申遗最合理的路径就是申请世界文化遗产认证。
根据《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对文化遗产的定义，文化遗产一般由文物、建筑、遗址等元素组成。一是文物，指从历史、艺术或科学角度看具有突出的普遍价值的建筑物、碑雕和碑画、具有考古性质成分或结构、铭文、窟洞以及联合体；二是建筑群，指从历史、艺术或科学角度看在建筑式样、分布均匀或与环境景色结合方面具有突出的普遍价值的单立或连接的建筑群；三是遗址，指从历史、审美、人种学或人类学角度看具有突出的普遍价值的人类工程或自然与人联合工程以及考古地址等地方。
那么，潮州应如何发挥优势？
“如果将整个申遗过程想象成面向全世界端出一道可口的菜肴，那地方本土得到妥善保护的文物资源就是我们手头的烹饪原料。”福建省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馆副馆长林瀚表示，申遗过程中，潮州能发掘、整理出多少得到妥善保护的文物资源，将直接影响申遗项目的质量水准，进而决定申遗的成功率。
作为泉州申遗工作的专业技术核心骨干，林瀚对申遗过程中各城市文物点位如何获得世遗专家团队认证有深刻体会。“世界文化遗产的认证要求我们不仅要有具备真实性与完整性的文物资源，更重要的是必须建立起一套完善的常态化管理保护机制。”林瀚多次提及，在申遗过程中，证明申请者对文化遗产的保护态度与保护能力至关重要。
那么，申遗过程中的文物保护工作如何开展？对此，马来西亚槟城古迹信托会主席林玉裳表示，普查详尽、立法保护、科学修复，是槟城乔治市申遗成功可借鉴的经验。
林玉裳是马来西亚槟城州乔治市出生的第三代华人。自1999年起，林玉裳就协助槟城政府将乔治市申报联合国世界遗产。2008年，乔治市成功入遗。近年来，林玉裳多次回到家乡潮州交流分享，留意到潮州古城和乔治市世界文化遗产区在建筑群、街区等方面有众多相似之处。
例如，乔治市在种族融洽氛围下建成的多元文化历史建筑、形成的独特街区风貌完好保存，其多元文化不断得以丰富。由7坊25街180巷所构成的潮州古城不仅保存完好，城中更保存着唐宋至今的多时期历史文物建筑，其中既有潮人特色，又有文化交融。
申遗工作开展过程中，乔治市从具有重要历史价值的古迹，到普通市民的老宅，其修复工作皆具科学谨慎态度，遵循避免建筑原真性破坏的原则。在维修之前，进行详细调查和研究，组织建筑的绘测及文物汇编工作，在修复过程中也逐一拍照、录像并记录修复过程，为后人留下完整的参考资料。
林玉裳认为，潮州需要做古城建筑的普查、人口的普查、非遗技艺等传统行业的普查，详尽了解潮州古城内部蕴含的突出普遍价值，并以立法的形式进一步保护好申遗相关文化文物。
当前，《潮州文化历史名城保护条例》《潮州市古城区消防安全管理办法（修订）》《潮州古城提升行动计划（2020—2025年）》等规章制度的出台已初步构建起潮州古城区文物建筑安全保障体系，但按照世界遗产核心理念的工作要求，潮州仍需制定一个整体顶层的规范性文件制度。
此外，林玉裳特别提到，对于潮州古城古迹的保护和利用，一定要保留住它的烟火气。她认为，文化古迹是否能够保留下来，关键在于人，若原居民走了，老房子的灵魂也将离去，当地所积淀下来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或风俗习惯等也将随之消失。
“许多古城或历史文化街区由于原居民的流失，往往变成一个仅供展示给游客看的‘标本’，或是披着历史文化外衣的商业重灾区。”林玉裳认为，对此潮州需要出台相关政策，形成完善和明确的管理计划，确保原住居民不流失，“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申遗条款，在申遗时就必须出台完善的‘世遗管理计划’，申遗地政府必须依照这套管理计划来确保入遗之后，该世遗的突出价值不会消失掉。”
关键词②：聚焦“新坐标”
问：潮州如何确立申遗主题？
策：讲好潮州的“世界级故事”，找到“世界坐标”
泉州申遗过程中，申报主题经过多次梳理调整，最终确定为“泉州：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Quanzhou: Emporium of the World in Song—Yuan China），并于2021年7月顺利通过世界遗产大会审议，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林瀚认为，申遗项目的名称确定至关重要，对后续工作开展起到直接指引作用。而申遗项目名称的确定，既要展示地方文化的独特价值，又要证明该遗产在人类文明发展进程中的突出贡献。
“潮州申遗需要找到潮州的‘世界坐标’，而这一新坐标是东方人和西方人都能理解和向往的。”自然纪录片导演、《旧影潮州》编著者丁铨观察研究泉州申遗之路后说。在他看来，潮州自古与世界联系紧密，有众多的“世界级故事”可以讲述。例如，潮州有作为世界上第一座启闭式石梁桥的广济桥、有中国唯一保存最完整的宋代民宅许驸马府、中国建造最早规模最大的纪念韩愈的祠宇韩文公祠等，均是具有世界性话题的文物。
“世界遗产是一个大格局概念，它需要突出宏观的内容。”在林玉裳看来，申报世界文化遗产，潮州需要梳理申报点组合逻辑，提炼突出普遍价值。与此同时，考古发掘古城历史研究，为申报项目提供有力支撑。
“有句话说‘有潮水的地方就有潮州人’，潮州是典型的侨乡。”林玉裳说，在潮州古城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亲戚在海外，所以说“海内一个潮州，海外一个潮州”。海外潮州人在他们各自身处的国家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影响着当地的政、经、文、教，塑造所在地的建筑、饮食、民俗、语言等文化。而这些侨胞回来家乡建设，又把海外的物质、风俗、文化带回来，影响家乡的文化。
林玉裳认为，潮州文化不仅是中国主流文化在潮州地方社会推行融合的结果，也在向海外移植的过程中进一步与海外其他民族的文化融合，再反哺原乡后走向全球化，潮州文化的多元融合是在不断循环往复中发展演进的。
经过深入调研考察，2023年林玉裳曾建议潮州利用好“侨文化”主题，以“潮州：海内外潮州人的精神地标”为题进行世界文化遗产申报。该建议得到潮州市委、市政府的采纳，潮州成功列入国家文物局《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
需要注意的是，在我国57项世界遗产的成功申报过程中，以一个主题“一步到位”的案例不少，但也有像泉州这样经历多次调整的。林瀚认为，申遗工作的开展离不开专业团队的指引，集合多方力量耐心地梳理磨合，是成就精品申遗项目的根本动力。
一方面，本土专家学者熟悉当地文物遗产情况，但往往缺乏全球视角；另一方面，申遗的专业文本编制团队熟悉申遗相关规范，但缺乏对当地文化的深入了解。林瀚表示，申遗过程中专家团队的“本土+外援”配合缺一不可。
“申遗专业团队熟悉操作规范，可以大幅缩短相关工作的开展时间，并帮助潮州从全球视角将一个个文化遗产点串成新的故事样本。这个过程中，本土专家团队可迅速提供相关文物材料。”林瀚建议，潮州可提前布局组建申遗工作专家队伍，通过外出交流考察、收集整理海内外对潮州的学术研究资料，初步形成对潮州的“全球视角”。同时积极邀请有成功申遗经验的国家级团队莅潮“把脉”，从而明晰潮州申遗主题方向，真正推动申遗工作开展。
关键词③：城市“精品化”
问：如何借助申遗工作推动城市发展？
策：全市联动，打造独一无二的潮州古城
泉州申遗过程中，曾提出“遗产申报是手段，保护传承是目的”的总体思路；鼓浪屿申遗过程中，也突出了“申遗不是目的，保护才是目的”的观点。在潮州申遗的过程中，如何正确认识“世界文化遗产”称号，进而利用申遗工作的开展推动城市振兴发展呢？
林瀚认为，申遗城市应树立打造全球共享的文化遗产示范点的开放观念，建立市、区（县）联合文物管理机制，提升城市的软硬件配套设施，让申遗成功的同时，城市建设水平也得到充分提升。
“其实在申遗评定过程中，对各文物单位周边环境也要求达到一定的标准。”林瀚举例，比如潮州与泉州都有的开元寺，如果作为申遗项目的遗产点之一，那么除了要做好文物建筑本身的修缮与保护之外，建筑周边环境也应提升到利于其向全球来访者展示的水平。“这个过程中，除了我们前面提到的立法保护依据，还应联动文保部门、执法部门、环卫部门，等等。所以申遗不是一个团队或一个部门的工作，而应该是一项全市、全城联动的‘头号工程’。”
在丁铨看来，不管是申遗也好，发展潮州文化也好，都应尊重历史、尊重民意、尊重科学，长远规划，久久为功，要打造独一无二的潮州古城而非千城一面的商业古城。
丁铨认为，潮州需要找到更多的独特性，并保护好这种独特性。与此同时，保护好文化的原真性也非常重要，甚至比修复和重建更为重要。“这就需要更为细致系统地去发现和发掘，尊重历史和专业。同时，也需要去倾听和尊重生活在其中的居民的想法，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潮州文化独特性和原真性的重要组成部分。”
“泉州申遗在古城导视系统上的设计就很值得潮州学习和借鉴。”丁铨说，泉州导视系统设计方案立足于古泉州的历史背景之上，在大方向上着眼于如何梳理城市中遗产点之间的关系，具体方向在于统一每一处遗产点的导视语言，使古泉州22处遗产点牢牢结合在一起，形成一套简洁明了、具有泉州特色与历史厚重感的视觉导览方案。
专家认为，目前，潮州在便于游客快速、准确地捕捉到标识牌等功能上仍需进一步改善和提升。在丁铨看来，潮州或可通过统一、完善、科学的手段，将具有美学设计的视觉语言体系和潮州全市范围内的历史遗迹更好地融合，让游客去享受这种便利性和独特性。
在专家看来，综合国内外各申遗城市相关工作开展历程，在申遗过程中挖掘出的地域文化丰富层次、碰撞出的全球视角高度认知、构建出的全球文化定位思考，是申遗过程中最重要的收获。因此，从“世界美食之都”走向“世界文化遗产”，潮州还需联动多方力量，坚定申遗信念，用一项项细致具体的文物保护、团队搭建、城市建设等工作开展，一步步迈向世界文化遗产城市的制高点。
■观点精选
“潮州需要做古城建筑的普查、人口的普查、非遗技艺等传统行业的普查，详尽了解潮州古城内部蕴含的突出普遍价值，并以立法的形式进一步保护好申遗相关文化文物。”
——马来西亚槟城古迹信托会主席林玉裳
“申遗城市应树立打造全球共享的文化遗产示范点的开放观念，建立市、区（县）联合文物管理机制，提升城市的软硬件配套设施，让申遗成功的同时，城市建设水平也得到充分提升。”
——福建省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馆副馆长林瀚
“潮州申遗需要找到潮州的‘世界坐标’，这一新坐标是东方人和西方人都能理解和向往的。”
——自然纪录片导演、《旧影潮州》编著者丁铨
中国世遗概况
截至目前，中国已有57项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
列入《世界遗产名录》在世界遗产名录国家中排名第一位
其中世界文化遗产39项（包括6项文化景观遗产）
世界文化与自然双重遗产4项
世界自然遗产14项
潮州申遗方向
↓
世界文化遗产
（一般由文物、建筑、遗址等元素组成）
↓
全市有不可移动文物1345处
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9处
广东省文物保护单位31处（共45个点）
市（县）级文物保护单位155处
↓
典型代表
广济桥：世界上第一座启闭式石梁桥
许驸马府：中国唯一保存最完整的宋代民宅
韩文公祠：全国范围内纪念韩愈建造最早、规模最大的祠宇
本文来源：文化潮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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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嘉莹_ST09
